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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舒婷上
在船上
在黄河边。舒婷,林丹娅。
在田野。
品尝麦粒。
旅馆打扑克。左起顺时针:舒婷,叶兆言,林伟平,林丹娅。
喝茶聊天。左起:林伟平,林丹娅,王晓鸥,舒婷,叶兆言。
(摄影/陈村)
图片说明:
年5月,应《华东旅游报》邀请,一群作家遍览华东地区的人文景观。这些照片选自途中的拍摄。明日续之。
舒婷(年-),原名龚佩瑜,中国女诗人,出生于福建龙海石码镇,朦胧诗派代表人物,崛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诗坛,她和同代人北岛、顾城、梁小斌等以迥异于前人的诗风,在中国诗坛上掀起了一股“朦胧诗”大潮。
年下乡插队,年返城当工人,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,年至福建省文联工作,从事专业写作。住在鼓浪屿。
作品
主要著作有诗集《双桅船》、《会唱歌的鸢尾花》、《始祖鸟》,散文集《心烟》等。《致橡树》是朦胧诗潮的代表作之一。
诗歌作品的特征
以女性的独特生命经验书法抒写了时代女性的精神和思考。舒婷长于自我情感律动的内省,捕捉复杂细致的情感体验。情感的复杂、丰富性常常通过假设、让步等特殊句式表现的曲折紧致。
以自我为核心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抒情形象。表现出一种甜蜜的忧郁,一种感伤的希望,传达忧伤而美丽的心情。对人的自我价值——尊严的肯定和确认,对人格独立和人生理想的追求张扬,构成了舒婷全部诗歌的核心思想。
具有着明显的现代主义特点。舒婷的诗采用了隐喻、意象、暗示、象征、通感。打破了时空等等现代主义的表现方式。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。舒婷的诗充满了温情和包容,形成了一种深情柔和的诗风。
荣誉
诗歌《祖国啊,我亲爱的祖国》获年全国中青年优秀诗歌作品奖;
《双桅船》获全国首届新诗优秀诗集奖、年庄重文文学奖;
《真水无香》获第六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“年度散文家授奖”;
转自维基百科“舒婷”词条
我已是狼外婆
时间:.8.26上午
地点:上海房地宾馆室
谈话者:舒婷陈村
陈村:给《收获》的,我是最后一次了,我是做2、4、6期,4个月给它做一次,一年做三次,是去年开始的,到今年这已是第六次了,最后一次。
舒婷:不想再做下去了?
陈村:就没有了,明年这专栏。我跟阿城两个人轮流做。
舒婷: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?
陈村:也蛮好,找个人谈谈话嘛,有时候。而且这文本蛮好玩的,从来只看到文人的诗啊文啊,比较正经,看不到他们说话。最终我做出来的文本口语化的,说话时的语病也留着。
舒婷:而且将来再出一本书?
陈村:不是我出,《收获》会出本书。做完以后,他们会出一本,把12期做本书。
舒婷:《收获》也不寄杂志给我,其他像《十月》、《大家》、《天涯》什么都有寄。
陈村:《收获》不发诗歌,所以怠慢了诗人。
舒婷:没有没有,我觉得《收获》太高了。我们那边写小说的很多人,觉得要不要上《收获》望尘莫及一样,要想半天、咬咬牙、鼓鼓劲、互相搀扶着才敢寄稿子。(笑)《收获》离我挺远的。有时候到图书馆去翻一下目录看一下挺有意思的。今年因为老在外面跑,去图书馆翻杂志的可能性就少,家里头寄来的都有看,我不知道陈村的这样一个伟大的创意。
陈村:你没有E-mail,有的话我发你就行了。
舒婷:我有E-mail,但不会用。有次评论家孙绍振兴冲冲打电话给我,说发了一个好玩的邮件。丈夫下班回来,我让他看看。然后我问他,老孙说什么了?他说没什么呀。在他看来,确实没什么重要的。老孙知道了,觉得没劲,从此懒得再发邮件。我眼睛不好,快度的近视,最近刚刚发现左眼黄斑裂孔,心情更恶劣。比如单用左眼看你陈村,根本是歪瓜裂枣一个,绝对偏见。仅存这一点视力,我还是节省着,要用在电脑写东西。没办法用手写,字够难看的。
陈村:还是少用电脑,对眼睛不好。不要去看。你最不好是什么呢,因为你不写诗了。写诗其实不费什么眼睛,写诗也根本不需要电脑。
舒婷:写诗,现在。
陈村:不景气。
舒婷:跟不景气没有关系,跟心境有关系嘛。写诗也不是我想写就写。当然很简单,有一张纸,一个笔,我这人又没文化,认识的字又很少,认识几十个字也可以骗人。要像陈村那样写巨著的人,(笑)字要认得多,还要有哲学,要深刻要博学,这个那个,对我太难了。
陈村:诗可以骗人,写诗两个句子,中间跳过什么东西,人家以为中间很多意境。
舒婷:对对,人家写了两首诗,他就以为可以骗人。(笑)写诗写给儿子写给女儿的诗是最简单的。
陈村:对了,尽管你嘲笑,给诗人瞧瞧,昨晚上打印下来。
舒婷:所以你觉得写诗太容易,你愿意就可以写。
〔舒婷看陈村的诗《女儿》《儿子》。
陈村:把儿女养得那么大,只不过写了两首小诗,还被人嘲笑。
舒婷:很不错,写给女儿的诗很好。我知道你的事情,完全太能体会了,太能体会了。是不是也想发表?
陈村:不发。已经发表了,不是不发。我给史铁生发E-mail,给他瞧瞧,有人到他家去看见了,就把它拿去发表了。本来不是为了发表,像我这种人怎么可以随便发表诗。
舒婷:是啊,你发表诗以后就轮到我来嘲笑你了。再怎么样的再优秀的诗,想要嘲笑总有理由。给女儿的诗不错,儿子的后面的比较好,前面罗嗦。
陈村:我叫他“胖崽大人”。
舒婷:后面的这几段就非常有意思。很多人要读你的诗,要知道你的背景。不知道就不一定能理解。
陈村:反正写了不是想给人读。给小孩子,等于我跟你说过一次话,给你留着一个东西。等会老头突然不见了。医院里写的,比较多情。
舒婷:(笑)老说这样的话,你一年比一年活得好。你腰腿的问题而已,其他器质没有问题。
陈村:我老不走路会有问题,不能走路人就衰退了,也看不见你看的风景。
舒婷:其他地方动一动,比如手,比如耳朵,如果能像兔子动一动,说不定有用啊。
陈村:以前还和人家小姑娘还聊聊天,还想干点什么事。现在也不干什么事了,退化了。
舒婷:你还是做很多事,脑子还是动得很多。以前巴尔扎克这些人,他们有腰他们也是不动的。不断写书,还趴在那儿,又没电脑。
陈村:巴尔扎克他们玩沙龙,玩到很晚再写,喝很多咖啡。
舒婷:那是很年轻的时候啊,后来哪有时间,后来他要每天写东西还债,他哪有时间到沙龙去玩啊。所以有的人有腰也不用,也是整天坐着,跟你差不了多少。是不是?
陈村:写诗最开心了,床上一躺,拿个小纸条,想到了就写一句。
舒婷:跟王蒙一样。王蒙他当年85年时候到德国写诗送给朋友,写了给我和北岛看,我们胡乱挑剔,把他批评得一无是处,他也不生气。86年上海开一个金山汉学家会议,请了两百多个汉学家。很大的会议室,他坐在中间主持,主席的长桌上。我进去,他说:“舒婷过来,坐我边上。”我说:“你是部长,我不愿意坐你边上。”离他十几个位置。他也是没话找话,找事:“舒婷,你看我最近发表了诗吗?”我说,“看了。”“怎么样?”我说:“中等水平以下。”旁边好多人啊,中等水平以下,王蒙这人还是狡猾世故:“我觉得自己还不错的。”谢冕在旁边,坐着紧挨着,就更老奸巨猾了,他就赶紧说:“起点很高,起点很高。”(大笑)后来我说:“谢冕,你很世故啊,什么叫起点很高?”
陈村:这话不是什么好话,是鼓励文学青年说这个话。”
舒婷:当时他也急了,场上够窘的,要给王蒙带来很多痛苦,这个玩笑就过分了。
陈村:王蒙不要紧,他可以圆过来。有些人圆不过来,会尴尬。
舒婷:他也不生气。他到厦门还是到我家看我,他也不生气。我以为他会生气的。
陈村:我跟他还打过笔仗,见面还是很友好。而且你的嘴坏也是出名的,无所谓。
舒婷:我现在很好啦,我看到陈村还引起以前的回忆,自己现在年纪大了么,老人家要很慈祥,要做狼外婆。我现在很慈祥的,很多公众场合中间我要扮演圣诞老人,微笑着,坐在一帮年轻人中间。(笑)
陈村:德高望重了。
舒婷:德是不高,望是不重,但老是老了。做老太婆的样子还是可以的。
陈村:我以前写过,王蒙是多金属共生的富矿,写他的传记是个挑战。难得他那么聪明过人,四面开花,及时收手。我读他的散文集子《访苏心潮》,很好看。他拉杂地琐碎地说,似乎没说什么,但把曲衷都写出来了,让我稍稍懂得他们那代人,懂得他。还有他说苏联歌曲。他有这本事。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什么,他应该是个性情中人。
我跟你,也想不出要说什么。乱说吧,过去的,现在的,将来的。我有时想起来,每个时期看生活都不一样。我小时候有很多向往,看生活有很多意见,到后来慢慢不一样了。比如说,当爹就不一样,当爹跟当儿子的感觉就不一样。
舒婷:跟当外公祖父又不一样。我认识的很多作家,他们会说,他们有儿子的时候,不知道有儿子有什么好,不会把心放在儿子身上。他们当祖母祖父以后,天天牵挂着,比写作更重要,孙子或孙女喊一声爷爷或奶奶,他心都融化了。南京的赵本夫,还有什么蒋子龙,邵燕祥,我认识的很多人。所以你的儿子有点像跟孙子一样。
陈村:我说我像外公。女儿上班去了,我在家和保姆说事情,跟两个小孩搞搞。
舒婷:到你这年纪,40岁以后又有孩子。像赵××十八岁结婚,有孙子的时候才40多一点,真正懂得,有心思欣赏、疼爱一个小孩子。当你年轻的时候,20多岁的时候,你跟孩子相处还不感觉它的珍贵、可爱。所以你现在和你儿子有点像跟孙子,特别爱他。
陈村:来的路上,我老婆在说陈思也不大,比天天大三四岁,舒婷结婚也很晚。
舒婷:我结婚28岁,29岁生他。
陈村:那时候算是晚婚。
舒婷:当然啦。我跟陈仲义谈恋爱已经谈了7年了,没结婚。
陈村:为什么不结婚?
舒婷:我们在一条街上。
陈村:住在一条街上跟不结婚有什么关系?
舒婷:一条街可以经常见面,为什么要结婚?
陈村:不能住在一起啊。
舒婷:我们很封建的,我们见面的时候门都要开着的。而且我那个房间朝街,像上海的石库门。上面是个八角房,我那个八角房是在楼下,当中隔着一个大院子。
陈村:有人想要参观都可以。
舒婷:对,窗户要开着。我父亲说的:登高堂声必扬。人家到你家要大声说,你在里面也要大声说,不能小声说。所以那几年,仲义到我家找我时候,窗户要开着门要开着的,人人都可以来看一眼。
陈村:那不就更想结婚了吗?
舒婷:那不会,那不会。也没有人知道。陈仲义你知道他个性吧,他根本不大说话,很内向的一个人。我们见面时候他话很多,如果有朋友在他就不大说话。我们那么久,没人知道。结婚的时候,他妈妈从海外回来很着急,仲义33岁了,很大龄了。我们工厂的工人不知道我在谈恋爱,每次都要和小青年学徒说:人家舒婷吧,都20多岁了,不急着谈恋爱,你们急什么?那时我写诗写了很多爱情诗吗,发表了被人家争论,被人家骂,说我是玩弄爱情。
陈村:玩弄爱情?我没看到。
舒婷:我们那儿《福建文学》有一年的讨论,共11期。工厂的工人又开始说了:看,她表面上装得很正经,背地里玩弄爱情。(笑)现在想起来都好笑,好多年过去了。我们的小岛很保守的。
陈村:他们讲得对的,就是玩、弄爱情嘛,当然这玩弄不那么狭隘、贬义。
舒婷:在我们那个年纪那个年代,“玩弄”这个字是很忌讳的。
陈村:“爱情”这两个字都忌讳。
舒婷:但爱情比政治不忌讳,所以很多政治的想法用爱情来表现,那时候也很多的,包括很多歌曲,据说《毛主席,我们心中的红太阳》,是情歌改编的。爱情那时也很忌讳,爱情总比政治更没杀伤力吧。那个时代,爱情说它小资调也好,毕竟不是非常对立的矛盾。被人家瞧不起吧,被人说三道四,不会被人家恨,揭发斗争。
陈村:那时的人,也晚一些,勇于谈恋爱也晚一些。
舒婷:那时离婚也很难的。或者你要谈一次恋爱,不成了,再谈一次,就是生活作风问题。我们小岛你去过,鼓浪屿非常传统的。
陈村:鼓浪屿不是很洋化的吗?
舒婷:生活观念,它是侨区。大部分的侨眷,她们天黑就得关大门,是守空房的。男女之间的交往其实是很忌讳的。我有的女朋友,谈过一次恋爱如果不成了,再谈第二次,她就等于寡妇改嫁一样。那是70年代初,70年代中,把生活弄得很悲惨。谈恋爱跟搞地下工作一样。
陈村:轻易谈不得。
舒婷:对。决定了,这个人确实可以付出,才可以公开。要么,两家父母门当户对,鼓浪屿有很多大族,父母看好了两家门当户对,跟旧社会做媒也有点一样。孩子们他们觉得没有大的问题,一般也就接受。鼓浪屿是个海上孤岛,有些封闭,跟外界来往有天然屏障嘛。但这跟我们要谈的没什么关系。
陈村:像我女儿,16岁了,昨晚上。这个年龄的孩子,已经很想谈恋爱啊。
舒婷:谈到男朋友女朋友一点不脸红。
陈村:有种理直气壮或者是什么的。这其实也没多少年,一下子变得不大一样了。
舒婷:小孩子不会一下子就这样的。也许他们将来突然间有一天懂事了,也很难说。我觉得他们两个问题没有问题的,一个如果仅仅是读书读得不好,可能跟兴趣有关系,也可能跟智商有关系。这两个都不影响将来的生活。你可能才智不发达,很多人他们的命运也很好,一辈子过着非常安宁的、甚至可能衣食无忧的生活。兴趣不在读书上,可能将来开个电脑公司,时装模特儿公司或者什么,道路很多,不一定要读到大学或者中学毕业。第三个,如果很早熟,很早就谈恋爱,也不是很大的问题。大的问题在其他,如果还有其他的心理危机,就要非常注意的。我认识德国一个汉学家,他女儿高中毕业以后,跟她爸爸说我不读大学,他也没有办法。在电视台工作几年,在德国无所谓,过了几年,她可能回去读书了,他们40岁读大学、读博士很正常。他也不强调她一定要大学毕业。我们这国家这社会不一样,你要是没有拿到正常的文凭,只有不走正常的道路……
陈村:很难走。
舒婷:他碰到的挫折与教训会多于正常人,那我们做父母的很心疼,要保护他,不要受伤,不要受那么多的委屈。要走正常的道路。
陈村:总是走在大道上,人们都走的路,比较容易走。虽然无趣些。
舒婷:我们走的都不是大道,我们很不愿我们的孩子跟我们一样吃很多苦。
陈村:你不相信他能吃苦?
舒婷:对。
陈村:你舒婷能写诗,变成诗人,大家知道你,也是很侥幸的,绝对不相信这种奇迹还会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。
舒婷:我绝对不相信。天时地利人和嘛。我自己不断地说,我已经很满足了甚至很过分。现在到哪里,人家不知道舒婷是什么东西,书亭,卖报刊杂志的吧?这很正常,也是应该的。我从前有所谓的名气吧,这不是我祈求得来的,天上掉下来一个中彩,跟中彩票一样的,多少万人中一个彩票。以后可能也没有人能中。现在写诗比我写得好的人那么多,人家知道他就很少。写小说像陈村那样的,当然人家都知道,整个上海人都知道。(笑)
陈村:知道我写小说的人已经不多了。我很多年没写小说了。
舒婷:我是要被人家忘却的,跟从前肯定造成一个很大的落差,这是很正常的。我自己本来不该得到这一份的,天上掉下来,掉在我头上,我有什么办法?
陈村:这属于卖乖的一种说法
舒婷:这是真心实意的,一点都没有卖乖。反过来我们的孩子,哪里能碰上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?
陈村:所以你不相信。所以要陈思去读书。
舒婷:我一直对孩子说,如果你想在中国读书,在中国生活,起码在很多方面要和大部分的中国人一样。如果你觉得你不屑,或者他们跟你相差太远,他们是不对的你是对的,那么你至少,比如跳一个高,人都能跳过去,你为什么跳不过去?如果只有一个人跳过去我不要求你,可是你们同学一个班有三十个人跳过去,你怎么跳不过?大家能做到的你一定也能。我就对我儿子这样讲。
陈村:我对女儿说,中等智力以上的人,都可以把学习对付下来。
舒婷:对啊。我儿子跳得很轻松嘛,他去年成绩考得很好。
陈村:我那女儿教过她的老师都说她聪明,但是她老爸很郁闷,这聪明到哪里去了?
舒婷:心没放在学习上。她如果不是才智的问题,她有心理问题吗?我不知道,因为我跟她不熟悉。
陈村:每个人都有心理问题。
舒婷:我们成熟以后,我们的心理问题都自己矫正。我们不断地反省自己,知道自己有哪些问题,我们会自我治疗,跟动物一样。
陈村:她有很多习惯。比如说,一个人吃点苦,我用自己的辛苦去换得荣誉,这讲起来是正的循环,讲起来是比较好的。她不习惯这样。或者从小没受到这种激励,我这画画得很好,老师表扬我,同学表扬我。
舒婷:我拿衣服给你,你很冷。
陈村:我没事。如果一直受到批评,学习,到学校以后得来的如果都是批评,是负面评价,这可能是个问题。她的优点和长处恐怕不是学校所要求的。于是,比如我学习上不受人赞赏,我跟别人出去玩,讲到时尚,你们觉得我很懂吧。还搞点另外的东西,立刻觉得自己心情好了,找回补偿了。人很怪的,人都怕被别人看不起。在我们的家庭和学校,研究怎么去激励孩子,去夸奖孩子,实在太少了。
舒婷:是心理问题。
陈村:你要给孩子一个好的习惯,一开始可能要逼着,能够尝到甜头了,学习好了,有进步,不至于为此很失落,那么他才可能自己开始。从小可能是养不教父之过,我本是散漫的人,比如睡懒觉,白天不干什么事情,到晚上干活。干活时候,到天亮了,这段时间她也没看见。她也没看到她爸爸有什么时候,很累了,出去回到家,12点多,回到家今天晚上我要发一篇稿子,我肯定是要发掉的,不可能明天跟人家说拜拜了,我不高兴写。这不可能的。我答应人家的。不是说我不能写,我总要把它写完。
舒婷:信用。
陈村:那么就不一样,他们学生不一样。还有呢是诱惑,花花世界,大人都情不自禁。我在想,你年轻时候觉得有什么好玩的?
舒婷:我年轻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玩。
陈村:看个电影啊。
舒婷:看个电影。我曾经说了,能够山上去爬山的时候,我就不去看电影;有一部好电影的时候,我不看书;有一部好小说的时候,我不上班不睡觉。玩的时候,游泳啊到野外活动,对我来说是第一位的,爬山,到山上去郊外去。那时候每星期到山上去,到厦门的万石岩、五老峰去野餐,带着简单的吃的东西,在山上呆一天,晚上回来。如果有这样的事情我就不看电影,如果有好电影就看好电影,如果电影也没有了,有好的小说,我就看好小说。好的小说看到天亮,那时候来一本好书也不容易,大家轮流,看到天亮就很累不能工作了,去医疗室试一下,肯定有低烧,那时身体不好,可以那就请半天病假。那时候电影不容易,好电影也要有机会。一星期刚好有一个。书还可以放在手边的,相对好一点。
陈村:那时活动花钱也不多。我和朋友们骑自行车跑老远,去黄浦江边游泳,不要一分钱。自己冲底片放照片,只要很少的钱。不像现在这样,一定要花很多钱。
舒婷:我原来以为,年轻的时候我有很多愿望,有钱了要去旅游去哪里哪里,做什么。后来年纪大了以后,人的需求非常有限,有些人一直下海嘛,我不用下海的,我觉得我的需求非常有限。我喜欢吃的是青菜豆腐,我们住的只有一张床,你一个晚上只能住一张床,不能这个房间睡睡,到那个房间睡睡。所以我对大房子有种厌恶,我想要住小的公寓,我在家里住的都是那种楼,我就想个公寓,很便于打扫,有一个书房,放一点点书就好了。我所需要的书。我老公的书呀太多了,家里所有的书是灾难,我恨死他买书。
陈村:这两天,我在家为书架的长度和老婆斗争。
舒婷:我和吴斐有同感。我说自己很俗气。但是我现在到上海到北京到其他大城市以后,我还是觉得有钱很好啊,像陈村他们那样有钱很好啊。(笑)在厦门那样的地方,我很安于很简单的生活,就够了。顶多买几件名牌衣服,买一件至少可以维持一两年吧。其他吃的东西,你说能吃什么,你又怕血脂又怕胖,吃得很有限。游泳。比年轻时候觉得钱不重要。但是到上海以后觉得钱的重要,(笑)都是给陈村给害的。
陈村:瞎说。
舒婷:这一段话都是我说的,你要攻一点过去才行。(笑)
陈村:有钱也蛮好,有钱可以做些好玩的事情。昨天饭店那个老板,他有点钱,做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舒婷:我觉得他那事情不好玩。他要承担很多责任,陷进去就拔不出来。好玩的事情。
陈村:他像玩古玩一样的,毛病了。
舒婷:他很痴迷嘛。很痴迷的东西就容易陷进去。像陈村这样找个专栏,你可以拔身就走。你什么时候不想玩了,你可以挥挥手就走了,像他这种就不行了,员工啊,这些东西啊。
陈村:挥不了手了。
舒婷:挥不了手。对我来说比较怕承担这种责任,要轻松一点好。
陈村:我如果身体好点,孤身一人,我很想冬天飞到海南岛,那里房子很便宜,租个房子,请个人给我打扫一下做点饭吃,冬天在海南岛很舒服,我怕冷,住几个月,带上笔记本电脑。现在也跑不了,不可能,要在家当外公。不可能。
舒婷:我以前你们到厦门的时候,我觉得吴斐很伟大,非常伟大。现在觉得你很伟大,以前不觉得你伟大,我们一见面老是斗嘴,有输有赢。我经常跟所有的女朋友、我见到的女人比,我觉得不如她们。我不如吴斐,不如我很多的女朋友,不能跟她们比。不如她们能吃苦耐劳,不如她们富于牺牲精神,不如她们耐心、温柔或什么,真是不如她们。当时我觉得吴斐真是伟大。现在我觉得你很伟大,觉得你一直都能坚持,不放弃。很伟大。
陈村:坚持?
舒婷:坚持思想活动,坚持精神活动。我不说别的。
陈村:有些事是宿命,比如你生孩子。生了孩子要对他负责,所以刚才说跑不掉的。不能到海南岛,不能到长白山。其他的事情,跟老板做那个楼一样,一个人总要找个事玩一玩。总要做一些。歇在家里闲着也不好玩,总要稍微做点。
舒婷:我因为眼睛不好,看书看人看世界都只有三成,写东西又觉得没有才气,想放弃了,过一段真正什么都不做的日子,反正家里有保姆。不可能。只要闲下来三天,心里就很慌,很不是滋味。有时候也想,什么都不做,就没有自己的精神活动,那真是不要活了。活着还干什么?我儿子上了大学了,没有我他也能活了,没有他我不能活而已,没有我他活下去没事了。我老公没有我现在更好了,中年嘛,中年的男人三大乐事就是升官发财娶老婆。我要是不在了,他马上再讨一个,可以讨一个年轻的漂亮的,不是给他制造机会吗?所以我们要活得对自己很好,没有自己喜欢的活动,你真不如死了,给别人带一点好处。
陈村:给别人好处,那也不必。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,我喜欢写《红楼梦》这种,写个东西,“批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。写一部什么东西,把它把玩来把玩去,弄到好了,现在不是有互联网吗,朝网上一贴。也不让你们三审,你们编辑还想来看我稿子,我才不给你们看,贴了就拉倒,谁爱看谁看。
舒婷:现在不也可以这样?
陈村:不行,现在还有功利。
舒婷:等到女儿长大,女儿挣钱来养活老爸。
陈村:不大会吧。你几岁挣钱养活你老爸的?
舒婷:我的意思是,你们的物质生活还是需要的,需要的,你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,要背着的。你女儿我看护航还要很长时间。
陈村:我以前觉得自己到几岁可以出头了,女儿大学毕业,我可以不管她了。等小的一生出来就绝望了。所以诗里说,过不去的山。不可能。人怎么走走就走到跟你以前的想法完全相悖的。我年轻的时候号称不结婚,更不要生孩子。
舒婷:多少人说不结婚,不但结婚都生孩子了。多少人说他们不结婚的,那时候在文艺界里,有人爱说“我是单身主义”。等到后来,她又说了,“这有什么不好,结婚也很好!”然后又是一通说辞。
陈村:不但结婚,还生了两个孩子。整个生活跟我年轻时期望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了。
舒婷:你这两个孩子给你带来很多的快乐。
陈村:对。但整个生活转过去了,不是像你以前幻想的那种。
舒婷:这一面和那一面东西都是需要的。单身时候渴望单身汉的潇洒自由,结婚以后得到另外一面,当然是很丰富的。你想,也有很多人要羡慕你的家庭,儿女双全。
陈村:人是忘恩负义的,你过着这种生活,住大房子的人,不知道小房子的艰辛。我家饭桌后面都堆着书,早已不能围着吃饭了。
舒婷:是,把上海一条街给你,一条淮海中路给你,膨胀到,将来也没地方放书,真的。
陈村:不必淮海路的,就把上海图书馆给我。我去管书,像博尔赫斯一样。
舒婷:书不是可以上网吗,网上可以查很多资料,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书呢?招灰尘、招虫子、还招老婆数落。
陈村:累啊。一个是网上不一定有,它好的地方是从很远的地方搬来给你看,那是好的;不好的地方是什么呢,像我这种人三心二意,我查一个舒婷,东跳出来一个其他人,比如跳出王蒙,我就先瞧瞧王蒙在说《锦瑟》,王蒙看了以后,再跳出一个王安忆的《见葛优》,再跳到谁,到最后忘了刚才要查谁。网上的链接很容易,一点一点,到最后,歧路亡羊。
舒婷:想先看看再说,一看就忘了。好奇心就被引起来了。像一个人像我女人到百货公司去买,我要给自己配个手袋鞋子,看到一个围巾,不错,就开始挑了,挑完之后一看旁边还有条裙子,结果买回来一大堆东西,都和鞋子没有关系的。下次还要去,又去又买一大堆你现在不用配不上的东西。这点一样的。
陈村:这不好呀。它给了你许多可能性。你前面白纸一张笔一支,没有可能性。以前写不下去你抽支烟坐会儿你还必须写。现在我不是写不下去么,我给舒婷先写封信吧,然后开始先打一封信,信打完之后发信,一发信说不定又收来两封信,有人给你看好玩东西啊,或者有人给你说什么。
舒婷:那也有好处啊,让你文思泉涌嘛。钻进去也许不能够停顿的,引起你很多想法。
陈村:这些想法都不能实现。以前的想法比较单一,就是说,我认准一个人,就要嫁给你了,嫁给他终成善果。现在一看,满目美眉,网上他们叫姑娘美眉,那么多好看小姑娘在那儿,你眼睛看花了,这个想搭讪几句,那个想什么,到最后你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,最后还是王老五。大观园里,贾宝玉就是这样看坏掉的。
舒婷:是啊,也许你原来想嫁的那个人不是善果是一个恶果,结果人家美眉们让你把一灾一劫逃过去了。
待续
原载《收获》杂志“好说歹说”专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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